好在没等她写下几行字,便有一名军人走近,通知她到老板办公室去。晓松了口气:总算能从这些肮脏的文字中暂时解脱出来了。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艾尔瓦特网络战机构的一名军官……” “别废话,向她说明来意” 军官坐在那张老板买来的转椅里,惬意的很;老板则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迎合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是……晓啊,听说你有一个个人电台?” “你怎么会知道?”晓警觉起来;她从未把自己开设个人电台这事告诉任何人。 “战争期间,我们严密监控着圣凯妮亚陆地上的每一条电波”军官插话,他用手指轻轻刮了下自己的耳朵:“别想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脱” 晓长叹一口气,双手抱胸,摆出不配合的姿态:“说吧,要我怎么配合你?” “在谈妥如何合作之前,我想先与你讲明白一些道理”军官说着从椅子里起身,抖平军服,踱步至晓身边。 “你知道你们为何输掉战争吗?” “武器装备太差……什么的?” “错!是团结”军官的声音震得晓耳朵发疼,她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那些抹黑圣凯妮亚人的文章——我相信你也看到,猜猜是谁起草的?” “你应该比我清楚……” “是艾尔瓦特议会中的圣凯妮亚裔议员” 晓被这个事实震惊得说不出话:在以往的新闻中,那个奋战在敌人心脏的圣凯妮亚裔议员是国人的骄傲。 “你看,这就是不团结的下场:你们输掉了战争,还要遭受来自胜利者的鄙夷” “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羞辱的” “刻骨铭心的羞辱才能令人印象深刻”军官走到晓面前,为她整理衣领:“那么,你愿意和我团结一致,帮我赢下舆论战争这一仗吗?” 谁跟你团结一致呀……晓在心中无声地抗议。但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老板身上,后者正挤眉弄眼、摇头晃脑,示意她同意军官的要求。 “如果我不同意会怎样?”晓试探性地提问,语气尽可能温和。 “我会找其他人,而你——哈哈,我当然不会像F.I.D.A.那群人一样让你人间蒸发,但我想你是没办法留在这间公司了,怎么,你不想丢掉工作吧?尤其是很难找工作的当下?” 晓紧握双拳。她当然不想丢掉工作,但她更不想听颐指气使的外国佬发号施令。 “给你一天时间思考,明天这个点告诉我你的选择——如果打算不合作,那你最好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军官回到转椅,将脚翘在办公桌上说。 好巧不巧,次日是周末,下班后同事们如往常一样来到公司最近的小吃街闲逛。在美食和噪音的影响下,晓根本无法思考该怎么应付军官;以往的工作糊弄过去还有得原谅——毕竟前老板是个很和蔼的人——可这位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善茬。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接受军官的要求比较好——万一他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丢掉工作都好说,危及人身安全可就遭殃了。 见晓愁眉不展,一个同事凑近过来,用手揉搓她的肩膀: “有什么心事?周末啦,把那些都忘掉吧……” “明天我还要回公司报道”晓说着推开同事的手,用手撑着脑袋:“去领老板的新任务,顺便收拾一下东西……” “他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一个很爱出风头的同事拍案而起:“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好好跟他讲道理……”不过他的激情演说刚进行到一半便被周遭同事愤怒的眼神打断,人也灰溜溜地坐回去。 为她揉肩的女同事注意到晓情绪的低落,悄悄伏在她耳边:“你要辞职吗?” “没有!我怎么会辞职呢……只是一些工作没做完,去拿文件而已” “那不用回公司呀,我有带”另一个同事从手提包中拿出一沓打印纸递给晓:“我刚好复印了一份,你拿去回家参考吧,跑公司多麻烦” “是另一份文件啦,老板单独交给我的”晓终于道出实情——一部分实情。 “说实话,我觉得你没必要那么主动”一名同事说;他盯着晓的眼睛,令后者有些躲闪。 “为什么?” “你看看那些用词!简直就是从萨米莱入侵战争里回魂的妖怪!”那名同事抢过那沓打印纸:“什么人会用‘世界的蛀虫’形容圣凯妮亚?起草这份文件的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是个仇恨圣凯妮亚到骨子里的种族主义分子” “你小声点!”他身边的同事提示道:“谁知道人群里没有占领军的密探!” “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晓突然起身,吓了身边同事们一跳。 “这么早回家干什么,饭菜都还没上呢……” “身体不舒服”晓说着,捂住额头做出头晕的样子,同事赶紧给她让出一条道路。 “新老板真是有病……”离开饭店的时候,晓分明听到一个同事在身后抱怨。 “那么下一个是……” 转眼已到凌晨一点,是关掉麦克风的时候了。个人电台开播前几个小时,她用提前离开饭局的时间抢写下日志,用最激烈的言辞批判军官的暴力行径;想发表在公司网站的个人账户之下,作为今日工作的弥补——以她的职业敏感性,很容易猜到修改用词的后果。如此头脑风暴即使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也很难长久坚持,今天的广播是她有史以来感觉最累的一期。但在听众强烈要求下,她决定多接一个电话,作为前日早退的补偿;几秒钟的寂静过后,铃声如预想中响起。 怎么又是他?难道不是说好再也不打电话来吗?晓一看到那熟悉的电话号码就来气,不过正好,今天受了那么多委屈,要拿追求者好好发泄一番。 她接通电话,但没有立刻开口骂人;她想听听追求者会如何解释自己的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她哭泣着,不断抽着鼻涕,似乎十分惊恐。 “你……怎么,他有欺负你吗?” “他们……他们把他抓走了!” “什么人?把谁抓走?” “我男朋友……我们还在睡觉,门锁被砸烂了!……” “是谁?你有看清闯入者的脸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人的啜泣愈发凄厉,渐渐演变成嘶吼。显然她正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晓知道自己的逼问不会有好结果。 “请冷静一下”晓做深呼吸,想要平复被女人的哭喊扰乱的心跳;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又能镇静到哪里去呢? “我要怎么冷静!他们带着枪,他们带着枪啊!” 枪?晓心中一紧。对长期生活在和平之中的圣凯妮亚人来说,枪是个很敏感的东西;带着这玩意的人不是军人就是亡命徒。 “那他们的衣服……是绿色的吗?” “大概是……不,也许是灰色……” “他们有没有戴着肩章,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一切能表明身份的都行!” “我不……我怎么看得清!” 女人再次陷入混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打给谁……你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人了……救救我……” 晓叹了口气:或许是追求者给自己打电话的次数太多,让他的女朋友有了种“自己是他某个非常重要的联系人”之类的错觉。可事到如今,除了用语言安慰他的女朋友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要不这样:你冷静一下,等会再给我打电话来;这样也方便你整理一下思路” 晓正想挂掉电话,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你们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什么都没说!啊!!” 随着一阵爆破音,女人的声音渐远;或许是有什么东西令她极度恐惧,以至于丢下手机。 “喂?还能听得见吗?请回话!”晓也被这莫名其妙的变故搞得头晕;她焦急地等待,可千万别因为自己出了什么岔子…… 电话被拾起,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你是什么人?”晓鼓起勇气质问:“别装神弄鬼,我不怕你!” “不用着急,小妹妹”电话那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一个声带严重受损的病人。 “我们很快会见面” 不等晓反应过来,电话便被挂断,听筒里唯听得到单调的嘟嘟声。 “相信大家都听到了”晓按着胸口,抚平自己狂跳的心脏:“某位听众正急需帮助!如果各位能提供任何线索,我将感激不尽”她急匆匆地说完话,关掉麦克风。回想起军官对自己的警告,晓感到浑身发冷:也许刚才的对话也被军官所说的监听部门完整地记录;接下来是听众先找到她为她提供线索,抑或是军官先找上她将她逮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希望军官能忽略掉今晚的对话……该死,为什么会被盯上!我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啊! 晓在恐惧中彻夜难免,她的脑海中回荡着女人的尖叫,声音仿佛利爪撕裂她的心脏。如火般的热情在心中升起:她绝不能任由一个圣凯妮亚公民被毫无依据地欺压而无所作为。于是她坐起身,借着月光在笔记本电脑上奋笔疾书,想把此事完整记录。至于发表于何处——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就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吧,做正义的事情总是要承担代价的。她深呼吸着,敲下回车键。 网络故障…… 晓急忙下床检查路由器;奇怪,打字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继续纠缠下去,两大篇文章和长时间广播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反正明天是周末,有充足的时间处理后续;她倒在床上,立刻陷入沉睡。 第二天一早,闹钟如往常一般响起,秋日的暖阳照在墙上,给房内的一切镀上一层金色。晓关闭闹钟,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即闪电般从床上弹起来:新闻正如雪崩一般呈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洁净自由市计划启动,此计划将影响三座自由市的约三千万人……” “本市近日发生多起入室抢劫,新政府新闻发言人称其与占领军无关……” “由于人事调整,本市将出现暂时性警力空缺,期间内治安由占领军代为行使……” 此外还有些网站上对她个人的批评: “作者你在犯什么病?你以前的言论可不是这样的!” “这都什么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言论?你站在侵略者一方吗?!” “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好话,现在看来媒体都是一丘之貉——见风使舵” …… 晓有些心灰意冷:长久以来她一直以“反对侵略战争、支持圣凯妮亚自卫反击”的观点在网络中立足,犀利的文风收获了大量读者,在公司内部也是数一数二的头牌。可仅仅过去一个晚上,在她修改完不过三篇文章以后,评论倾向瞬间逆转,骂她的人比此前数年积累的支持性评论还要多。其中甚至有死亡威胁,声称若她继续充当占领军的喉舌,就把她的肠子掏出来勒死她——而该评论恰是那篇文章下获赞最多的一条。 可是我解释过了呀……晓点开个人账户,想要找到昨夜写就的日志,贴在评论区中为自己辩解;可是连续翻过几页,她都没有找到那篇文章的半点痕迹, “原创”页面分明显示着她的最后一份作品是赶在下班前完工的第三篇修改文章——正是这篇文章让她背负累累骂名。 草稿总能找到吧……晓在电脑前忙了半个小时,终于在沮丧中承认:她忘记保存线下草稿。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坏习惯:若情况紧急就直接在公司网站上打字;而这一习惯的直接后果便是她连为自己辩护的字句都丢失了。 这下可好,为了交差而修改稿子和一个小小的坏习惯,结果却是葬送职业生涯……晓懊恼地掐着头发,后悔昨天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话。好吧,她没得选:若是当场抗命,恐怕只会落得和那个男同事一样的下场:被打的满脸是血、拖出办公室。而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任何联系,生死不明…… “怎么样,想好了吗?”手机屏幕上跳出老板发来的信息。 “还没呢,不是没到交差时间嘛”晓赶紧点开与老板的对话;在温馨背景图之上显示的对话气泡多少令她感到一些欣慰:她还有暂时逃避现实的藏身之处。 “实在不好意思,那边催得紧……我也要去公司一趟,顺路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车去很方便” “可我的车就停在你楼下” 晓快步走到阳台,俯视楼边小路: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老板站在车旁,仰着头,向她挥手。 “你今天咋这么积极,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怎么会,被老婆大人发现不得打断腿啊!” “行,那就借你一程,顺便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说罢,晓丢下依旧响个不停的手机,在衣柜里倒腾起来;她并不是一个井井有条的人,所有衣服杂乱堆放着,想找到一件没那么皱巴巴的非常困难。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没有脱下睡衣;但对于一次临时性的出行来说,穿着邋遢点影响不大。值得一提的是,晓还没有男朋友,但她这一身却像极了去和男朋友约会的小女生:吊带睡衣外是条纹一字领背心;下身则把半长裙直接套在睡裤外;裙摆下、皮鞋上裸露着瘦削而骨感的小腿和脚背,看上去十分诱惑。 晓没有时间验证这套衣服在老板眼里是否太过性感,她带着些许匆忙跑下楼,还不忘拿着稿子写到一半的笔记本电脑:她要与老板讨论昨晚所见所闻。 晓坐进副驾驶位,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屏幕上搜寻着下半夜才完成的文章。情急之中她没有检查后座:老板座驾的后座玻璃贴着单向透明镀膜,在车外是不可能看见车内情况的。 “安静,不要轻举妄动” 随着低沉的声音,一个冰冷的物体抵在晓后脑勺上;她恐惧地一缩脖子,那东西随即发出机械的咔咔声。 一把枪。就算晓她再没见识也该知道,这玩意能轻松把她脑袋打爆。 “合上笔记本,你不会再用到它了” 晓用颤抖着的手合上笔记本;她悄悄摸向口袋,却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 “我……我忘了……” “开车”拿枪的人打断她的请求。 老板踩下油门,轿车慢悠悠地启动,在城市狭窄的街道间穿行。晓终于得以一窥昨夜过后城市的惨状:无数店面被砸碎、居民楼被焚烧,地上粘结着已然凝固的鲜血。瓦砾堆中是痛哭着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则躺倒在弹坑里,早已化作焦炭。 “这是……怎么回事?” “圣凯妮亚人太多了”那声音慢悠悠地说,“需要成规模地减少一部分,腾出‘生存空间’给我们使用” “生存空间”这个词是用外语说的;但是晓依然能听懂。她深知这个词所指代的残酷历史事实:一百年前,巴尔托利曾以“拓展生存空间”为由,对另一个民族展开工业化的大屠杀。 “你们要灭绝圣凯妮亚人吗?”晓的眼泪不住地流淌;她还很年轻,她可不想死;尤其是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真是太悲催了。 “当然不是,你们中的大多数依然能够存活,只不过不会产生后代罢了”那声音笑笑,接着说:“或者只能与外国人生下后代;如此一代之后,圣凯妮亚人的血就会被稀释到几乎为零,成为事实上的少数民族;到时候,我国政府自然会允许保留地的存在” “那我……” “你不一样,你受到我局的特别关注” “可是,为……” “因为你有发声的能力,在即将到来的灭绝中,任何反对声音都需要被坚决消灭” 晓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再也没法说话,死亡的恐惧统治了她。 跳车。 这个念头忽然浮现在晓脑海中;也许跳下车逃跑,她还有一线生机。 “别想打开车门,这台车被改造过,只有我能控制车门解锁” 而此时晓的手甚至还没搭在门把手上;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身后的人能读心。 “我们要去哪?”老板强装镇定,但晓看得到他脸颊上流淌下的汗水。 “上城南高速公路,去见一位朋友” 车机自动启动,显示出导航路线;老板规规矩矩地拐上高速公路,道路两侧的城市已经变了模样:每一栋居民楼里都冒出滚滚浓烟,占领军士兵排成队列,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 约半个小时后,老板拐下高速,停在一处荒凉之地。 “下车”身后的声音命令道。 于是晓推门下车;坐在后座的人夺去她的笔记本电脑,将其砸碎在地。 晓眼看着陪伴自己度过多年的笔记本电脑被摔碎,心中不免疼痛:这个笔记本凝结了她多年来的心血,是她走上网站巅峰的得力助手,已经不再是个机器,而是一个伙伴。可是如今它就这样被轻易地破坏,除了噼啪作响的电流外什么动静也没剩下。 自己也会这样死去吗?死的毫无声息,在这片荒野里? 老板也被赶下车;他把手举在脑袋两侧,并示意晓也这么做。晓这才想起来举手投降,但她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即使做这个动作,似乎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 “往前走”身后的人冷酷地说。 晓穿着皮鞋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穿靴子。脚背很快沾上脏污,但身后那个人没有给她清理的机会。 绕过一座垃圾堆成的小山,晓终于看见那个“朋友”:一个从未谋面过的年轻女人。她跪在地上,双手反绑,衣冠不整,不停抽噎着;女人身后站着一名士兵。 “来见识一下,这就是害死你的人”晓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踉跄中险些摔倒。 “谁?”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是昨晚最后一个给你打电话的” 晓难以置信地望向年轻女人,她哭的那么难看,一点儿也不像能吸引同龄男性的样子。 “真是可惜,只要她没拨打电话,或者你没接电话,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安静的当一个寡妇多好,这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别的男人,为什么要抱着那个孬种不放?呵,现在男人和小命都丢掉了” 士兵上前一步,抓住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正当晓疑惑他要干什么之时,士兵从腰间抽出匕首,架在女人脖子上。 “不要……不要!”女人的哭泣转为惊恐的嚎叫,但还没来得及挣扎,匕首就已经深深插入她的喉咙。鲜血喷溅,女人痛苦挣扎,向后仰倒身体,企图躲开痛苦的根源。可是士兵紧抓着她,让她无处逃避,她只能用双腿拍打地面、用胳膊在身后摆动来表达自己的痛苦。鲜血顺着她的身体流淌,染红了脏兮兮的衣服;她的胯下也流淌着液体,想必是疼痛造成的失禁。女人根本没心思在乎自己是否出丑,她只想活下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换来的却是血液更快地流失。 终于,她的头颅与身体之间只剩下脊骨相连,士兵将她推倒,让她呈跪伏姿态,然后跨在她身上,用匕首一下下地斩断脊椎。每斩一下,女人的身体就抽搐一阵,直到头颅被完全切下,她的身体还没彻底死去。双腿想要蹬直,却只是把身体微微撅起,让人看清她那失禁的裤裆;又或者用手左右摇摆,抚摸浸泡在血液和泥土里的胸部;在长达数秒的垂死挣扎后,女人才逐渐停止动作;血液亦慢慢停止,在她的身下汇聚成一片小潭、慢慢凝固。 晓眼睁睁看着女人被虐杀,泪水不知觉间流满脸颊。她感到前所未有地无力,好像灵魂都被抽空;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在如此严密组织的暴力之下,她个人的反抗有什么用呢? 士兵把女人的头颅丢在晓脚下;女人的眼睛依然睁着,透露出惊恐的神色,好像还没有从自己被杀死的现实中回过神。晓颤抖着蹲下去,想为她合上双眼;女人却突然转动眼球,死死地盯住她。晓被吓得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连裙子和衣襟沾染泥土也顾不上。她觉得自己也要被吓尿了——那可真是最最羞耻的事情。 “我可……”老板刚想说话,就听到惊天动地的枪声。一颗子弹贯穿他的胸部,老板直挺挺地倒下去,没了动静。 “我说过清理对象是全体圣凯妮亚男性,你为什么会觉得与自己无关?” 说罢,他走到老板身边,又对他的尸体开了几枪。 “接下来该送你上路了” 晓惊恐地呆在原地,接连目睹两场死亡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能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原地不动,祈祷自己的死亡能快速而无痛。 拿着手枪的男人走到她背后,用枪敲晕了她。 再次醒来时,晓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接着她闻到海水的咸味;奇怪,自己在海上吗?由于工作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海边;但想起这种小时候常闻的味道,还是十分怀念。 她想挪动四肢,但四肢仿佛被压在身下很久一般,都已失去知觉;半晌她才感受到手脚所在:手被绑在身前,双腿从膝盖到脚踝都被绑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她想要蜷缩双腿以坐起身体,却发觉脚踝上系着什么重物,令她无法动作。 “你醒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晓惊恐地转头,却发现自己被男人的阴影笼罩着,看不清他的脸。 “你你……你要干什么”她的语气满是颤抖。 “我对你们的城市建设很不满意”男人说着,抬头望向大海:“一座滨海城市,却没有什么深水海岸,连港口都建设不起来,抛尸还得来这么远的地方” 晓这才想起来左右扭头查看情况:一片薄雾之中,只能勉强看见远处的山丘,那是她来的方向。 “放心,有这么个重物压着,你游不回去的”男人踢了踢她身边的沙袋;沙袋很大,看上去装得满满当当,袋子的一端用绳子绑在她的脚踝上。 “至于死亡时间嘛……”男人看了眼手表:“若你放弃的快,估计也就几分钟,不会很疼的……我了解你们小女生,最怕疼了” 说罢,他和士兵抬起沙袋放到船舷上:“那么,说再见咯” “不……” 晓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感觉双腿被猛地一拽;接着她整个人都滑下甲板,并在不到一秒钟后落入水中。 秋天的海水是很凉的。晓的衣服被浸透,糊在身上;在水流的推动下,她的裙子高高掀起;虽然知道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偷看她的裙底,但她还是用手捂在身前,想要压住裙子。 盐水刺激着她的每一寸皮肤,令她痛苦不堪。更痛苦的是窒息感,落水之前她没来得及深呼吸,余下的生命只能依靠肺内那少得可怜的空气维持;可就算深呼吸又能怎样,不过多活一分钟罢了。痛苦只会累积,直到摧垮她的意志。她从来都是个旱鸭子,和童年伙伴们下海游泳时必带游泳圈,一旦被水淹没头顶就会慌里慌张。如今被整个泡在水里,一点点耗尽氧气、等待自己的死亡,晓感到无限的恐惧。 极端恐惧之中,她根本无法组织自救或尝试解开绳子;只有胡乱地挣扎、踢蹬,剧烈消耗体内为数不多的氧气。痛苦之中,她连自己失禁都无从得知——淡淡的尿液混在海水中,几乎尝不出味道。 挣扎着,晓踢掉了皮鞋,露出白皙的双足。她对保养脚丫非常上心,经常用营养补品泡脚,在臭美时颇受女同事们的赞誉;偶有男同事对她的裸足露出猥琐的目光,她都会挨个呛回去。如此美好的肉体就要这么沦为鱼食,晓感到极度不甘,挣扎的更为剧烈,痛苦也加深一分。 她挥舞双臂,想象着自己慢慢浮上水面;但是毫无作用,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四周的光线愈发昏暗,那是她越沉越深的证据;另一重证据是剧痛无比的耳膜,她正在缓慢下沉,沙袋的重量绝非靠她个人力量可以抗衡,更何况她的手脚被绑着。 晓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她想要哭泣,却不敢张嘴;她最讨厌游泳时喝下海水,咸到苦涩的海水会飞速灌进身体,让她下沉的更快。愈发强大的水压压得她胸口疼痛,她知道,自己憋气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直被绳子拉扯着的脚踝突然轻松,晓一度以为是绳子断了。她仿佛重获希望,奋力扑腾,想要在自己被一口气憋死之前浮出水面。湿水后的衣服变得沉重,动作因而变得迟缓;她跟本不会什么游泳姿势,在被捆绑着的情况下,扑腾和挣扎更是毫无作用。她一直挣扎到体力的极限才绝望地发现:所有一切都徒劳无功,她仍然身处海面以下,刚才感到的轻松不过是沙袋触底而已。 彻底的绝望压倒了求生的意志,她大张嘴巴,放声痛哭;海水灌入她的口腔,继而涌进气管和食道。她喝了一肚子水,肺叶也被海水灌满。在海水的刺激下,她大口干呕、剧烈咳嗽,身体抽搐不止,连想用手捏住鼻子都变得不可行。 晓吐出的气泡浮出水面,被船上等候的两个男人看见。 “两分三十七秒,这么快就不行了”男人又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引擎启动,小船慢悠悠地返回陆地,留下在冰冷海水中缓慢溺毙的晓。 人体的求生意志到底有多强烈?晓终于得以一窥究竟:虽全身都酸痛到极点,可四肢依旧不受控制地抽搐,只要她想用手掩住口鼻,便会被手打在脸上;肢体的碰撞和摩擦已经不会造成多少疼痛了,或者说,相比缺氧的剧痛,这点儿疼痛实在算不上什么。她微微睁开眼睛,并非自愿,而是盐水刺激下的自发反射。阳光透过海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但四周却漆黑一片。那里有什么?她会被鱼吃掉吗?想到这里,晓浑身打哆嗦,毕竟被一点点啃噬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残忍,即使她今天已经目睹两场死亡,却依旧不敢想象。 晓抽搐着,耗尽肌肉间最后一丝能量。在数分钟的极端痛苦过后,她终于迎来久违的平静;她的身体慢慢冷却,直到和海水同温;一些鱼类尝试靠近她,从她的衣服和肉体中获取养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晓看见自己离别多年的父母;她哭着跑向他们,向他们倾诉这么多年独自在外的艰辛,忏悔自己没能伴他们度过余生;父母慈祥地笑着,接纳了她的所有缺点。 然而晓不会知道,她的父母已在昨日的混乱中遇害;他们不再需要女儿陪伴度过余生,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的话。 后记 “你把那个女人处理掉了?” “当然,你想留着一个定时炸弹吗?” “斐乐……这就是我看不惯你的地方,明明是可以利用的力量,你竟然轻易抛弃” “作为网络战专家,你对这种人危险性的认知应该比我深刻才对:她可以轻易捏造新闻事实,对你的工作造成毁灭性打击;事实上她差点做到了,要不是昨天及时切断网络,天知道那篇日志要会成多大影响” “那你……享受她的味道了吗?——别装不明白,我知道你的人品……” 第50章 宏伟蓝图 长假结束后一年过去了。我很惊讶自己竟能在半年的休假过后恢复到工作状态,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人在超过三个月无所事事后会严重垮掉,就算还能重归工作也需要很长的适应时间;而快速消灭过渡期的关键因素便是让自己有所牵挂。 我不知道自己在牵挂什么、或者谁,但我很感谢它帮我度过这一年时光,而没有堕入酒精营造的地狱。 记忆中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唯有飘荡的长裙在我脑中迟迟不肯消逝。每个不眠的夜晚,她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我眼前:昏暗嘈杂的吧台旁,她修长的身姿隐藏在长裙之下;满是积水的道路上,她飘然而过,裙摆不沾染一丝灰尘。是真的吗?我曾有幸遇见这样一位女士?还是记忆出现湍流,将过去和现在绞结在一起,让我不断回溯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个日子,追悔莫及? 一年以来我从未收到她的任何消息。她仿佛一个幽灵,切入我的生活又飞速离开,留下的只有那片刻的冰凉和紧张,却又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工作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只是压力减小很多。以往几乎每天都有死刑需要执行,但现在频率却下降到数日一次。新助手同样不喜欢观看行刑,事实上,她连关押区都很少去——据她自己所说,她讨厌那里的氛围。行刑室隔壁的观察室在贵客到访过后再次被荒废,地面重新落满灰尘,掩盖住曾经发生的暴行。 这天,我照例在实验室里调制药品,胖胖的狱警突然来敲响房门,说是有我的信件。哈,我在世间无依无靠,谁会给我写信? “是谁寄来的?” “没有署名……” 没有署名的信怎么可能轻易送进监狱?我不免疑惑,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拆开信封。 信封内只有一张纸,其上有一行手写文字: 快点来吧,我要崩溃了 笔记潦草但是依旧工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仿佛一名舞者在纸上跳跃。纸的角落有些褶皱,以我的经验判断,是泪水滴在纸上又干掉造成的。 “没有别的了?” “就这一个信封,我从来没拆开过” 于是我翻到纸张背面,想找到更多线索;同样是纸的中间写着一行文字,按格式判断,是一个地址。不需多想,我很快便回忆起这行地址所指代的位置。 怎么可能忘记?那是我和她初遇的酒吧。如同一道闪电通过我的身体,我明白了寄信人是谁。 原来,脑中的幻影不是臆想,而是某个真实存在。而现在,她需要我。 既然你在呼唤,那我就为你抛下这个世界一回。 坐在前往自由市的列车上,我不断重新审阅那张纸,想从中读出更多信息;但很遗憾,纸张干净的仿佛刚从造纸机里吐出来,除了正反两面的字迹以外什么也没有。 看来她真是神秘莫测呢。我微微合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但是铃声很快将我唤醒:列车抵达边检站,所有乘客下车接受检查。 反抗军少女的头颅依然摆在大厅正中央,时间在她脸上仿佛凝固。我没有在她身边驻足,因为欣赏一个死人的面孔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颗头颅不是别人的,而是我自己的一般。越过封锁线,便是城市。市中心的方向,密集的大厦尖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侧,是新郊区安静、宽敞的别墅群,仆人们浇灌草坪、清洗车辆,或带着小孩子们在公园里玩耍。 时间才过去一年半,变化就这么大了?我有些吃惊,想找回上次看到那种老城的气息;但是很遗憾,老城已经消失,至少,在这一片地区被清除殆尽。 “各位乘客,请把窗帘拉上”车厢里响起单调的女声。 “这是干什么?”坐在我前排的女人问道。 “应该是驱逐蛀虫的工作”她身边的男人说,“听说在一些街道,拆迁进度比预想的慢很多,就是因为那些蛀虫不愿离开他们的巢穴……” “哦亲爱的,这么说我的族裔是不是太……” “当然,你不包括在内,看,你和我一样住在干净整洁的公寓楼,可那些蛀虫呢?他们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在泥土间打洞,连接那些楼房的地道长达几千米,甚至直接通向城外和下水道……” “天哪,太恶心了!”女人惊叹道。 “是啊,所以政府要采用最激进的手段,用毒气灌满下水系统,呛死那些蛀虫!” “可这样会害死很多人吧……” “难道你会同情一只被碾碎的虫子吗?你要记住,他们不是人,至少不是文明人,否则也不会做出焚烧警车这种野蛮行径……” 他们的对话使我心烦意乱;好在我很快便不再需要关注这些小事:我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却并不是出于自愿:整节车厢的乘客都做出同一动作。 是急刹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入耳朵,令我牙酸;正在行走的乘客也不由得抓住扶手避免摔倒。这一过程持续了足有半分钟,然后整节车厢都陷入死寂——连空调运行的嗡嗡声也停止。 乘客开始躁动;有的人扒开窗帘,向外看去;那是车厢内唯一的光源。但是看起来情况不妙:因为从车窗传入的光线并非白色的日光,而是一片火红。 “列车正在通过危险区域,请旅客们稍安勿躁”乘务员扯着嗓子喊道,但无法压住乘客们自发的恐慌;更多人站起身,四处眺望;前座的夫妇也动手拉开窗帘,我便借着他们动作的便利向外看去…… 民众和警察冲突成一片。燃烧瓶、烟雾弹在空中横飞,却向着同一个方向:目标都是圣凯妮亚人。一些人身上着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更多的则被烟雾弹驱散,连连败退,直到回到由杂物堆成的路障之后。警察组成密集的人墙继续向前推进,企图冲垮路障;但路障后的圣凯妮亚人不知从何处调来水炮和砖头,痛击缓步前进的警察队伍。 “请立刻关上窗帘!”乘务员大吼着,但声音被乘客的尖叫淹没。 “怎么可以这样!”一位女子率先发难:“难道他们不是自由市的居民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不算”刚才长篇大论的男人站起身,整理衣装:“根据最新通过的法律,圣凯妮亚人不再拥有在自由市生存的豁免权——理论上讲,我可以在这里开枪打死你,而不必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说着,他拿出手枪,对准女人的头部;乘警站在车厢另一端,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 我缩在座位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好像只要稍微引起男人的注意便会招致杀身之祸。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我的内心备受煎熬。 只听惊天动地的巨响,车厢剧烈晃动,男人一个趔趄,倚靠在他身边的座椅上,手枪落地。人群的惊恐突然爆发,开始向车厢另一侧涌去,顷刻间便冲垮乘务员和乘警构成的防线。 “有爆炸物!!” “车厢着火了!快让我们下车!”惊恐的乘客喊道。 混乱之中,男人俯身试图捡回自己的手枪;但是他被抓住肩膀,随着沉闷的噗噗两声,男人应声倒地。这一切发生之快令我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抓着手腕拖出座位,向人流的反方向挪去。 前座的女人也注意到男人倒下的情况,急忙扑上去呼唤;但是她的身影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我这才想起来挣扎。但是抓着我的手是如此有力,我根本无法挣脱;很快,我被拖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才得以喘息。由于刚才的混乱,这里没有多少乘客。 我回过头去,却看见拽着我拖动的身影已经在尝试撬开车门;她很快便成功,随着刺耳的警报,车门弹开,她拽着我跑下车厢,留下一众乘客面面相觑。 我们顺着铁路桥奔跑足有几百米,直到我喘不过气才停下。列车在眼中变成拇指大小的玩意,带着我一路奔跑的人也终于摘下蒙面。 “是你啊”我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吐着口水。“你怎么闹出那么大动静” 她什么话也没说,上来就搂住我的肩膀,用力吻我。我被她堵住嘴,难以呼吸,只得用力推搡她。过了好半天她才把我放开,而我已经快窒息了。 “我需要你见证一些事情,实在不好意思,要用这种方法带你出来。 “我正在被监控,从跟你踏上那辆城内列车的时候就已开始;我能感受到。所以我用提前布置的炸药炸毁车厢,还顺便干掉那个种族主义者”她说着,撩开衣襟向我展示别在裤腰带上的手枪。 “可是你这样……” “我早就是通缉犯了,多背负一条人命也没什么……跟我来” 她说着,翻过铁路桥的围栏;我赶紧上前一步,才发现她正顺着一根绳子向下爬。 “像我这样缠在腰上,不会滑脱……”她一边向下滑行,一边指导。 我们俩终于下降到地面。这是老城区域,但并非对峙一线;虽然见不到被烟雾和火焰所包夹的对峙现场,但人群的恐慌是无法掩盖的。店铺尽数打烊,要么早已清空,要么正在被洗劫一空;人潮不断从建筑里涌出,大部分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像是正参加一场大逃亡。更多的建筑物里正冒出滚滚浓烟,正当我疑惑那些建筑是如何着火的时候,一阵沉闷的砰声响起,啸叫划过天际,最后在建筑的窗户上破碎。人群匆忙逃避,玻璃、砖瓦碎片四溅,随碎片一同落下的还有燃烧着火焰的黏着物质。 一个人忙于收拾散落一地的零碎而没能躲开落下的黏着物,火焰随即从她身上腾起,将她化为一根火柱。女人痛苦哀号,想要奔跑逃命,但很快就摔倒在地,只剩抽搐。周围的人尝试救援,但无论泼水还是灭火器都无法扑灭火焰,反而差点儿引火烧身;几次失败的救援后,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成扭曲的焦炭。 “凝固汽油弹”她说,抓紧我的手,拖着我向前疾走:“不要被那玩意沾身上,碰到一点儿你就死定了!” “可是为什么……” “新的指令是期限之内必须清除该片区所有圣凯妮亚人,无论动用任何手段”她头也不回,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要再快一些,不然无法赶在毒气释放前穿过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我们要去哪里” “回到中北联邦——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给我的信上写的是那家酒馆的地址,我还以为……” “酒馆早就没了”她打断我,“老板在前些天的对峙中被实弹击中,当场牺牲;那家酒馆连同其上的建筑则在稍后的爆破中成为一片废墟” 她突然拐进一座建筑;在一扇不甚引人注目的门后,她带我进入一座电梯。 “这坐电梯通往地下水处理系统,就我所知,那里依然安全——至少现在安全” 地下水处理系统的隧道阴暗、肮脏、恶臭,我不得不一直屏住呼吸,直到憋气到极限才换气,以免自己被熏晕过去。令我震惊的是,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竟然生活着这么多人。 “她们来自七国”她向我介绍,但脚步一刻不停,“带着‘去自由市找工作挣大钱’的理想来此,却被扣押、虐待,连身份都失去。通往地面的通道被外籍管理人员牢牢把控,因而她们从未见过自由市的地表。黑暗是她们余生的背景色,在这种鬼地方看不到什么希望……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疾病、饥饿、事故和心理上的绝望都能轻易夺走她们的性命” “这听起来……像地狱”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地狱……与那里相比,这里简直算得上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至少,为了让她们有力气劳动,自由市政府还愿意提供泔水给她们饱腹……” 说着,她指向一个阴暗的角落;在一个肮脏的深蓝色大桶边,几名工人正在用勺子从中盛取食物;只需看一眼便足以令我感到反胃:这特么是给人吃的?!剩饭菜、骨头和朽烂的菜叶,还夹杂着没有去毛的动物尸体……我赶紧回过头来,想要从脑海中摆脱掉那恶心的景象。 我们经过一群正在搬运重物的工人;她们身上的连体制服呈现灰黑色,沾满油污;裸露在外的皮肤同样是泛着油光的灰黑色,乍看上去还以为她们穿戴着面罩和手套。我特地靠近些仔细观察,但她们毫无反应,好像我是一团空气。 “不要随意停下,我们时间急迫”她拉扯我的手腕,迫使我加快脚步。 我们拐进一条僻静的隧道,背景噪音低到能听清水滴滴落的声音。惨白的灯光下,隧道中央赫然呈现一段铁轨,其上有一个不大的轨道交通车。 “坐上来”她说着,翻身坐进交通车的一个座位;我也学着她爬上车,但是动作笨拙而可笑。没等我坐稳,她便拉动扳手,让交通车缓缓加速。借助下坡,车辆很快达到高速,冷风迎面吹拂,灯光向后飞跃,令人窒息的气味慢慢消散;我总算能正常呼吸。 “我们要去哪里?”迎面吹来的狂风中,我很难睁开眼睛,且必须扯着嗓子叫喊。 “这条通道通往城市边缘的节点,在那里,我们需要步行穿越边境——当然是在地下,地上的话会被打成筛子” “真是宏伟的工程……这条通道是谁挖掘的?” “它的建造历史可以追溯到战争以前,作为城市地下综合管网的一部分;战争结束后,这里主要供管理人员快速沟通各个节点” “不会遇上他们吧?我是说……” “几乎不可能,管理层早在几天前就已撤离,工人们完全是按照惯性在工作——当她们发现物料供应中断时也会发现管理层的缺位,但那时一切都太迟了” “没有办法拯救她们吗?” “来不及,人实在太多了。光是刚才那个节点就有几千号人,而这样规模的节点在整座城市下足有数百个。收到消息以来我一直在尝试说服她们离开,但是在广播系统被破坏的情况下,动员效率非常低——再说,我还有别的工作呢” “什么?”我突然察觉到,她的身份可能不简单。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交通车驶上一段平缓的上坡,耳边的风噪声慢慢减弱,直到消失;而风止之时,交通车也在她的操作下稳稳停在一段站台边。 “下车……不必担心,我有枪”她见我动作磨磨蹭蹭,便拍了拍自己的腰侧;曾经被洁白长裙覆盖的腰肢正隐藏在宽松的外套之下,令人浮想联翩。 我们再次穿过恶臭的地下隧道;与之前相比,第二个节点更显混乱,工人们似乎察觉到即将到来的混乱,无序地奔跑、斗殴,争夺所剩不多的食物;她带着我绕过人群,并警告我不要随意说话。 “难道我们真的……”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她指着我的鼻子,“如果有必要,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任由她们把你撕碎” 余下的路程在沉默中跨越。我们终于来到节点的尽头:一个无比巨大,但已经被水泥封死的隧道。 “走这里”她说着,撬开一扇铁栅门,攀上一座梯子。梯子湿滑,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仅攀爬几步我便手心冒汗,不住地打颤;好在我们最终还是爬到顶,没有半路掉下去。 梯子顶端是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小平台,此处可以俯视整个片地下空间。工人们正在聚集,急躁地呼喊,想要打开再也不会送来补给和配件的货运电梯。一些警告灯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但我无意思考那意味着什么。 “毒气比空气稍轻,因此会从地下空间的上层开始聚集,慢慢下沉到她们的位置。等到她们感觉到窒息时已经来不及自救,因为整片空间都充满毒气——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该走了” 我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工人,尽力不去想象这么多人死在阴暗地下的恐怖场面。 她拨开堆在角落的杂物,一个等身宽的洞口出现在我们面前。洞口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儿。不等我开口询问,她便俯身钻入其中,并命令我也跟着她这么做。我还想狡辩,但她的语气变得凌厉,我只能接受她的要求。 隧洞内,她打开一只小手电,我得以看清四周的情况:隧道的四壁都是泥土,有不少工具开凿过的痕迹;显然,这是一条徒手挖掘的隧道。隧道上方有一条塑料管,其中吹出凉爽干燥的空气。 “送气筒”她说,“避免施工时缺氧窒息” “这条通道又是谁挖的?” 她没有回答;而我也忙于奋力将泥土拨向身后,没有心思继续提问。 经过不知多久的爬行,阳光终于从前方传来,照亮四壁。重获新生的喜悦充满心房,但我没有力气爬的更快。最后,我几乎累得瘫痪,还是在她的帮助下才从洞口钻出。但这事着实不能全赖我,毕竟洞口只比我的肩膀稍微宽一些而已。 “实在抱歉,”她说着,一边用手拨开洞口周围的泥土,一边拉着我的手,将我拖出地洞;“挖掘的时候只考虑了女性的身材” 我们俩双双瘫坐在地,身上糊满泥土,原看上去仿佛两个土制人偶。我看着她,不由得傻笑;她看着我,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起来吧,我们的路还很长呢” “就不能多歇一会儿吗”我抱怨着,但还是被她从地上拽起身;她的胳膊很结实,说不定力气比我都大,这让我多少有些安心——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我或许能期待她的保护。 “我们在哪?”我四下眺望,但是除了连绵无尽、由垃圾和废墟堆成的山丘以外什么也看不见。一条小河从我们脚边流过,散发着臭味;我赶紧后退几步,并且检查裤子有没有被臭水弄脏。 她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思考要如何组织语言:“……它曾经是自由市的卫星城,生活着百万计的人口” “这么多啊……”我感叹到,闭上双眼,想象这座城市应有的繁华。 “但是现在,只剩下少许‘非人’生活其中” 她的话令我浑身一激灵;“非人”?是什么怪物吗? “简单地说,就是因战争而产生的难民,她们失去家园,也不被七国承认身份,只能聚集在这里,依靠自由市的垃圾过日子。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完全没有法律约束、也没有生活保障,能否活下去全靠运气。怎么,地狱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很惊讶吧?” “我并不觉得……” “你自不必相信,只有在这里长久生存才会体会到那种绝望——当然,我不认为你能独自在这里活过三个夜晚” “那……城市原来的居民呢?” “他们都已死去,被侵略者成群地杀死” 她的语气冷静的让我吃惊;怎么可能!那可是几百万人啊!就被一句话轻飘飘带过了? “你可能很难理解,为何侵略者会放弃一座城市”她走近一步,紧盯着我的眼睛: “但事实如此,我们不仅输掉了战争,还被迫承担战争带来的损失:这座城市靠近一片战场,在那里,侵略军动用了战术核武器;这座城市被波及,高浓度辐射覆盖了它的每一个角落,使之不再适合人居住。” “辐射?!那岂不是……” “放心,经过十年沉积,辐射水平不会比别处高太多……只要你不去触碰那些闪着银光的金属物件的话——那玩意可能含有足够把你手掌烧焦的能量。 “侵略军被迫撤离,但他们担心有人以此为据点积蓄力量、实施反击,因此在他们撤离以前,将整片区域划为禁区,同时将其中居民屠杀殆尽” “天啊……这怎么……” “后来的事情就很明了了:侵略者撤离以后,七国政府将无家可归的难民丢到这里自生自灭;最开始还有来自世界各地、各机构的援助,但是在他们知晓这里有远超危险水平的辐射以后便都飞速撤离,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至于难民生计问题,当然没有得到解决。 “于是难民在绝望和饥饿中展开自相残杀,最终只有极少数人活下来——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和原始人无异” 我呆呆站在原地,试图理解她所说的残酷事实。 “现在,请跟上我;我们要尽快离开辐射区——尽管辐射已经降至低水平,但仍会对身体造成一定伤害:切记,不要随便碰任何东西;还有,小心脚边的毒虫,被咬一口可不好受” 我赶紧低下头去,踢开一只形似蜈蚣的虫子;再抬起头,却发现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还有很多问题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在穿过废弃街道和垃圾山的过程中,它们一股脑儿地蹦出来,像暴雨一样洒向她,满足我的好奇心。 “那条人工开凿的隧道——尽头为什么选在这儿?” “我说了,这里是完全的法外之地,出入口设在这里可以有效避免七国或者自由市的监督——至于另一头为什么选在地下,也是同样的原因” “到底是谁挖掘了它?” “我所在的组织,一个已经覆灭的组织,或者你也可以把它当作圣凯妮亚覆灭以来最大的笑话;追问一个确切的答案不会给你带来好运” “这话听起来像谜语” “就把我的身份当成一个谜好了” 我乖乖闭嘴,跟在她身后,垂头丧气。我跳过流淌着污水的浅沟,绕过蚂蚁和蛆虫聚集的尸骸,它们有的是动物,有的是人。我不敢猜测它们缘何死去,以及,我们俩会不会迷失在这荒废迷宫中,乃至最终是否会落得和它们一样的下场。 阳光暴烈,但头顶没有任何遮蔽;这让我痛苦不堪,每迈出一步都要忍受口渴和疲劳的折磨。我真想驻足立定,再也不挪动一步,抗议她永无止境的引导。我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去自由市,又为什么要跟着她的步伐在这片废墟里漫无目的地跋涉。有时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你想抱怨”我胡思乱想之时,她却突然开口。 “啥?” “你想抱怨,因为你觉得此行没有目的” “是又怎样?我腿都要走断了,却还看不到出路!你到底认不认得方向啊?!” “要知道,能容纳几百万人的城市可不是两步就能走完的” “那你说的‘非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怎么证明她们的存在?” “你在怀疑,这很好”她说,语气依旧平淡如水,“毕竟人总相信眼见才为实,或者反过来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嘛,若你不嫌麻烦,我倒不介意晚些带你去拜访她们” “不能现在就去吗?” “不能,因为我们马上就到了——而且你必须亲眼看见这件事”她突然站定,手指前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段生锈、半埋在沙土之中的铁栅栏沿街铺开;其后是枯死的树木和光秃秃、略有起伏的土地,可以想见这里曾经的温馨。 “这是其中一个屠杀地点,你若相信眼见为实,便请跟我来见证真实的历史” 说着,她拉着我穿过铁栅栏;我的身上沾上一层铁锈。在蜿蜒曲折、半埋在沙土中的小路走了不知多久,我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坑洼边;这里或许曾经是一个池塘,但早已完全干涸,枯死的水生植物风化殆尽,剩下的只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人的尸骸。 一层叠着一层,交错、缠绕,血肉被啃食干净,只剩下白花花、带着些许裂纹的骨骸半埋在沙土之中。它们陈列在池塘之底,仿佛一副延伸到无限远的恐怖画卷。 “市民们被捆绑着推到池塘边,侵略军在他们身后架起机枪、开火,无论男女老幼都没能逃脱魔爪。尽管池塘已经干涸,但加害者没有掩埋尸体的打算;他们要尽快撤离。但他们也许忘了:历史真相总会重现,也许五年,十年,二十年,但是他们手上的血迹不会褪去,他们永远背负着罪恶”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她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强烈,双手握拳,牙关紧咬,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似乎在抽泣,但我不知上前安慰是否合适。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当然知道!早前组织派我来这里调查——因为这座城市很长时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我却只看到一片死寂!我继续追问,从侵略军和少量幸存者口中一点点挖掘事情的真相……你知道我有多愤怒吗?我把他们的手砍掉、牙打碎,用他们施加在我同胞身上的痛苦惩罚他们的罪行,可是……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够……制造屠杀的刽子手有千百万,我一辈子也杀不完……难道就这么放弃?不行,我不能允许。我要找出侵略战争的最高级别负责人,把他烧成灰……” “怎么可能,你又没有魔法……” “不对!完全错误!” 她转过身,大声喝止,紧盯着我的眼睛;现在,她的双眼布满血丝,像是几天没有睡觉;脸颊也涨的通红,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女孩。 “那种力量是真实存在的,圣凯妮亚曾经拥有、现在也拥有!而我已经触及它的边缘,只需一点线索……我会找到驯服它的方法,并且最终按下按钮……” 突然,她紧抓住我的手腕;我想要抽出手来,却导致她更加用力;同时,她也用那对哭花了的眼眸紧盯着我,双瞳仿佛放射出灼热的光芒。 “你能否向我保证,在我无法完成任务的时候接替我的工作,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可是——”我迟疑着,对她突然的接触束手无策:“即使那种伟力真的存在,也必然是机密中的机密,我一个平民怎么能……” “请相信我!……那确实是你可以接触到的力量:出于某些我尚不知道的原因,那个指挥中心,或者别的什么信号发射源正在尝试联系外界,它的加密方式非常特别,任何常规监听都会将其忽略;但是——你猜怎么着?我刚好从组织那里获得了和信号相同的密码簿,因而可以解析出它的位置” “……你说的都是什么,我完全没法理解……” “只是些最基础的无线电知识而已,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 “我……我想我不能……”半天过后,我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民族报仇这种事还是太……” “是啊,你是一个普通人,你还没做好准备”她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好像被我的软弱伤透了心,“你只是一个平民,不该被卷入这场斗争里。 “但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的时候,斗争就会失败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怎么会和战争有关呢?战斗理应是军人的事情,平民的特权就是受到军人保护——可是,又有谁来保护军人呢? “之所以说我的组织是圣凯妮亚覆灭以来最大的笑话,就是因为没有人觉得能够、必须反抗列强的侵略。没有人支持我们的事业,没有同情和理解;甚至人们开始敌视、痛恨我们,认为抵抗是造成一切痛苦的元凶——是啊,我们不去抵抗,列强怎么会发动战争、屠戮平民呢……” 她终于松开我的手,抹去脏兮兮脸上的泪痕——泪水在脏污中冲出两道痕迹,被她一抹,倒像是滑稽的迷彩。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不要……” “你说得对,都已经是历史了。死者已逝,有谁会在意已故民族的情感呢。……我说过要带你去‘非人’那儿的,时间不早,我们快点出发吧” 她头也不回地沿着湖边行走,我紧跟在她身后。太阳西落,我俩的影子投射在坑洼里,被死者的尸骸吞没;四周枯死的树杈仿佛挣扎着伸向天空的手指,在昏红斜阳的照耀下更显幽森恐怖。我在心里催促她走快些、赶在天黑前离开这个鬼地方,但身体不断发出呻吟,抗议此番长途跋涉;长期不运动的我在一整天的步行后已经精疲力竭。 “我们能不……找个地方歇一下”我恳求道。 “你觉得这就很难了?”她的语气变得凌厉,仿佛在训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什么意思?我只是……” “圣凯妮亚的建国者们走过比你今天所走过远一万倍的路程,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你是战争前出生的人,不应当忘记那时候的优渥生活是谁给你争取来……” “可是我特么没有那种能力!”我终于被她的挑衅激怒:“我不是什么伟人,我也没有从废墟里重建一个国家的雄心!我只是一介普通人,一个特么连监狱都没出过几次,每次体能训练都被落在末尾的废物!我拿什么跟那群人比……” “也是”她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语气像是自言自语:“你我都不是超人,会累,会饿……我又怎能以超人的标准要求你呢……” 她换了一个方向:“这边离开城市的路线最短,我还知道出口附近的一个旅舍,今晚就去那里过夜吧。明天……” 她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如果明天我们被迫分开,你会代我去看望她们吗?我是说,那些‘非人’,我一直在帮助她们,我不希望这种帮助因我的离去而中断” “啥事啊神秘兮兮的”我对她的神神叨叨感到厌烦,“你就不能说明你到底为啥要离开?是继续组织自由市‘抵抗运动’还是去动员地下工人逃离?你把我送到旅舍就赶快回去吧,帮助非人也好,去自由市也好,我真不值得你这么浪费心情……” “是啊,该放手了”她说,声音低沉,脑袋也不如以往那般高昂、直视前方,而是低垂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复兴圣凯妮亚什么的,还是交给下一代吧……如果她们还有意愿的话。呵……说起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叫做‘若草率牺牲,怎能见证光荣的降临’?” “但若没有赴死的决心,又何以迎接光荣”不假思索,下半句脱口而出,反应之快令我自己都震惊。 “呵,沃茨基,那个巴尔托利哲人;你也读他的文集?” “……只是闲暇之余偶尔瞥一眼”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夸我,但态度的突然转变着实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刚才我的态度是差了些;要不,我们还是……” “不,直接去旅舍”她的态度倒是十分坚决,“后续所有的安排,我会通过信件告知……今天是时候休息了” 旅舍里,我终于有机会脱下穿了一天、在泥土和沙尘中摸爬滚打而弄得肮脏的衣服,把它丢进洗衣机,自己钻进冰凉且有些霉味的被窝。她则丝毫没有休息的迹象,伏在桌前写字,把我的劝告全部当作耳旁风。 “……写完了”许久,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我要把它放到别人的信箱里,这样可以避免被发现出自我手” “上一封给我的信,也是这样发出去的?” “并不是,那封信通过别的手段……不许问,问也不告诉你” “好吧,我就安静点……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连我都不能告知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她带着三分神秘的微笑,端坐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一般。 她的笑容令我想起小时候妈妈带我去蒙特尔尼旅游时,在皇宫里看见的那副世界名画。该死,我竟想不起她的名字。 我正发着呆,她便已掩门离开,大概是分散信件去了。 “说实话,我觉得你穿上衣服为好”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脱去外套;外套里是一件紧身衬衫,她那迷人的身材在紧身衣衬托下显得格外诱人。 “为什么?” “等会儿也许有客人拜访” “别逗了,这家旅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我们谁会来这里?” “穿上”她说着从烘干机里取出我的衣服向我抛来。我极不情愿地套上,但是温热而干燥的衣服立刻便打消我的不悦。令我意外的是,她把我的衣服丢出来却并不是为了洗自己的衣服。 她站在桌前,将腰间的手枪拆开、擦拭零件,再装回去,反复多次。虽不知道她为何做出如此举动,但我能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味道。 “你说的‘客人’……不会攻击我们吧?我是说……” “安静”她以命令的口吻说。从她并不算丰满的侧脸看去,可以看见她眼帘低垂,仿佛在闭目养神。 “你有听到什么吗?”我试探性地问。在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后,我知趣地停止:也许,这一时刻非常重要——重要到她无法思考除当下以外的任何事情。 平静在瞬间被打破:只听沉闷的敲击声,木制房门被撞开。她拾起已被拆解拼装多次的手枪、对准门的方向射击,动作之快在我看来只有一道残影。伴随着连续又震耳欲聋的枪声,她已经清空整个弹匣的子弹,并且最少打倒一名入侵者。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她把手伸向腰间准备更换弹匣时,顶着防弹盾牌的黑衣人已经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撞倒。手枪脱手飞出,落在我的床边;见她已经无法射击,入侵者便丢掉盾牌与她徒手搏斗。显然,女性在肉搏中是极其劣势的:她的腹部被猛击一拳,接着被揪住衣领到几乎离开地面,最后被横着砸到墙上,撞碎挂在那里的化妆镜;这一过程中她的拳打脚踢显得那么无力。 她痛苦地在地上缩成一团,后背慢慢渗出鲜血,染红衬衫。正当我想爬起来查看情况时,却被一把枪抵住后脑勺: “别动,不然一枪崩了你” 这语气好像在哪里听过……我极其缓慢地转头,看向拿枪指着我的人。没错,不会弄错。上一次接触给我的印象过于深刻,哪怕再过十年我也不会忘记他那极富特色的长相。 “斐乐,怎……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FIDA的任务就是逮捕并处决像她这种恐怖分子……没错,她是个恐怖分子——”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她;她那么脆弱,怎么可能是恐怖分子? “还记不记得约莫一年前的自由市郊化学药品泄漏事件?造成好几千人的伤亡……” “真是抱歉,如果我早一天行动,能把伤亡扩大到数万,并且集中在自由市里……啊!” 她艰难地扭头说话,但还没等她说完,斐乐便一脚踢在她的鼻梁上;她的面部顿时鲜血横流。 我当然记得,那场爆炸发生在我离开自由市的次日。此前我从未想过这两个日期之间的联系,甚至暗自庆幸自己早日离开——若我留在自由市,多少会受到扩散毒气的影响:旅程迟滞,甚至成为受害者之一。 “此外你还得对至少三十起谋杀案和四场军火劫案负责,到局子里有你好受的……带走!”他一挥手,簇拥在门外或玄关的几名彪形大汉纷纷涌入,将我们的手反剪在背后用扎带捆住,然后两人一组将我们扛在肩上押送出门。 来到旅舍接待处,我看见几名服务生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斐乐突然示意人群停下;正当我疑惑他为何如此时,他竟掏出手枪将她们挨个枪决。服务生们恐惧至极,轻微的啜泣声穿插在枪声之间。 “你为什么……” “再吵就把你也打死”斐乐突然转过头来,滚烫的枪口死死顶住我的脑门;他双眼充血,神情暴怒。我被吓得说不出话,而他则回过身继续杀戮。在服务生们的哭泣声中,她们一个个倒在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痛苦地抽搐,或者永远沉寂。只有最后一个服务生活了下来:她胸前的铭牌上用秀气的艾尔瓦特文字写着她的名字。 “你觉得我会滥用暴力,是吗?” 审讯室里,炽热的灯泡顶着我的额头。我汗如雨下、双眼紧闭;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得见一片血红——那是因为光线透过眼睑照射到眼球里。 而我不能用手或别的什么部位遮挡,因为我正被牢牢锁在一把椅子上;一动不动持续几小时后,我几乎失去对手脚的知觉;哪怕现在立刻解开也得缓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这是个错误印象;我们从不屑于使用暴力。让人痛苦、说真话的方式有很多,殴打是最低效的一种。 “再说,你是贵客,弄出伤还得写一大堆报告什么的,简直麻烦到极点——要不要喝点水?你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 灯泡熄灭,一杯水递到我的面前。我没有多想,痛饮冰凉到牙疼的水——这一刻我才认识到,为何“水是生命之源”。 “她已经全部承认了,你和反抗军没有联系”斐乐撤去水杯,坐在我身前的椅子上:“你应该庆幸她这么快就全部承认;要是多坚持些日子,保不准哪个气疯掉的下属会冲进来打断你的下巴” “……反抗军?”我用几乎哑掉的嗓子问。 斐乐轻蔑一笑,“她当然是反抗军,你也不想想,凭借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多重大案件。现在你知道反抗军都是什么货色了:杀人犯、强盗、恐怖分子,纵火投毒滥杀平民无恶不作……总之,这样的日子到头了。等到案子结尾后,我就可以……” “结尾?” “她是反抗军间谍网中最后一个被逮捕的;抓住她意味着对反抗军的清剿工作彻底结束。我很快会回家,老婆孩子还在艾尔瓦特等着我呢……你呢?出去以后想干什么?” “回到工作里去吧……我还没结婚” “那可真是幸运”斐乐向前微微躬身:“婚姻真是一个男人能遇上的最大悲剧” 不等他进一步与我探讨婚姻和生活的意义,审讯室的门便被猛然推开,一个年轻人探头进来: “斐乐局长,有人找您,是中北联邦……” “叫他们等着!一群没头苍蝇一样的家伙,哪里有腐肉就聚集到哪里!” “……还有萨米莱特别警察代表” 斐乐沉默,显然当下局面可谓棘手。他在审讯室里踱步,做沉思状;但很快,他便大步走向门口,独留我一人在原地;随后他又折返,命令年轻人解开我手脚上的束缚。 短暂的解脱并没有让我感到多么放松:年轻人留在审讯室里看着我,手撑在腰上,距离腰间的配枪只有几厘米远。更何况,大把的麻烦事还在前面等着我呢。 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免翻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箱:bijiyinxiang@gmail.com 首先是中北联邦的“问候”。官员走到我面前,破口大骂我是叛徒云云,她喷出词语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连连点头承认。